京劇舊文
我看中國京劇院
張延華
觀眾對中國京劇院最大的希望和要求,就是多演戲、演好戲,讓那些在觀眾印象中已經已翹熟悉了的演員多和我們見面。
我是個京劇愛好者,對于京劇界的事情非常關心,尤其是作為國家劇院的中國京劇院。五五年七月號戲劇報曾經發表過我對中國京劇院的一些意見,但是未被重視,改進的很慢,有的問題反而愈來愈嚴重。今年年初我懷著恨木不成材的心情又提了不少意見,一直等了近五個月沒有下文,原來他們已經把我的意見歸檔備查了。
聽說中國京劇院現在已經開始揭露人民內部矛盾了,趁此時機我也要鳴!
中國京劇院在廣大觀眾的印象中是人才濟濟,而且吸收進去的都是好樣的。中國京劇院為了充實自己的陣容,還從民間職業劇團挖走了不少“尖兒”,如景榮慶王鳴仲、趙文奎,李金鴻、蘇維明、吳鳴申(已故)就是北京市京劇一團的,谷春章是北京市京劇四團的。如果說中國京劇院是“廣得天下英才而儲備之”,這句話并不過分。
李金鴻《鋸大缸》
演員陣容雖然雄厚,但是演員們在舞臺上的藝術實踐是太少了!一個演員能夠在觀眾的心中生根,能夠成名很不容易,不知要經受多少次的觀眾考驗。觀眾對演員的仰慕和喜愛的心情是難以言喻的。這是因為演員通過舞臺見面和觀眾建立了一種深厚而微妙的感情。演員好久不演戲了,觀眾對他很懷念,但如果長此下去,觀眾也以為演員改行而漸漸淡漠,這不僅扼殺了演員的藝術前途,而且給京劇藝術事業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
近幾年來,中國京劇院的演出處于什么狀態呢?觀眾的呼聲太多了,不得不應付一下,于是一團演出,二團不演,二團演出,三團又不演了。有時連一個團都不露面,窩工的現象非常嚴重。不能否認,中國京劇院擔負著繁重的出國任務,但主要演員和一部分演員出國,為什么讓更多的中級演員和青年演員“坐宮”?名演員和觀眾見面難,為什么也不讓中級演員和青年演員同觀眾見面呢?
觀眾喜歡看名演員的戲,但是也喜歡中級演員和青年演員的戲?。≈灰輪T們演的好,能充分發揮出演員們的表演藝術才能,觀眾就會報以熱烈的歡迎。中國京劇院一團整理的傳統劇目“無底洞”,是由李金鴻,李元瑞、周瑛鵬,茹元俊,何金海、趙文奎,劉鳴嘯、曹韻清等中級演員和青年演員主演的,這出色彩磷郁的砷活戲演出很成功。通過這出戲,觀眾就自然而然地對演員們熟悉了,對演員來說這正是培養的好辦法,遺憾的是中國京劇院不常這樣來做。
景榮慶和張元智的“野豬林”,演出后觀眾的評價很高,說他倆真像袁世海和李少春,這對演員是最高的鼓勵,也就意味著他倆的演技是逐漸趕得上李少春和袁世海的。還有李世霖和景榮慶主演的“贈悌袍”也很成功。為什么一年左右不讓他們演出呢?是不是怕演員因此而滋長了“角兒”思想呢?
黃玉華、葉盛章《秋江》
我幸運地在1950年外交部招待演出會上看到黃玉華的“牛皋招親”(袁世海和她主演)和1953年在青年宮(對內演出)看了她的“巴駱和”。她在這兩出戲中分別扮演了戚賽玉和巴九奶奶,演的很好,至今數年,記憶鮮明??墒悄壳八搜荨靶》排!薄ⅰ扒锝?,偶而演演“拾玉鐲”和“楊八姐游春”以外,看不到她的拿手戲了!把這位過去單獨挑過班的有才華的演員擱在那里是為了什么呢?
也許清規戒律的流毒太深了的緣故吧,演員們能演出的戲出奇的少,閉上眼睛一想:李金泉就是“打龍袍”、“岳母刺字”,馬鴻麟的“白水灘”,“兩將軍”,周瑛鵬的“雁蕩山”,江世玉的“評雪辨蹤”、“連升店”,谷春章的“小放?!?、“三岔口”,楊菊芬的“轅門斬子”……。還有高玉倩、閻世善、李幼春、殷金振,李世章、沈金啓、蕭盛萱等就不列舉他們能演出的戲了。他們身上有不少的戲,為什么不讓他們演,演戲是演員的藝術生命,不能演戲而痛苦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想決不會有不愿意演戲的演員的。
演員不演戲都干什么呢,這對觀眾是個不解之“謎”。最近才知道中國京劇院演員的工作時間和機關一樣,也是八小時工作制。我聽了很奇怪,演員們有時晚間演戲,第二天一早上班,吃的消嗎?如果說每天在學習,在排戲,怎么排出來的戲是那樣的少,如何向廣大觀眾交待?我們單位在三月底曾經預先登記了一團葉盛蘭主演的“雅觀樓”,后來吹了,因為戲沒有排好,多掃興!假如換上民間職業劇團就不會這樣。給觀眾造成的不良印象可想而知。是不是在工作時間內老讓演員們在作“角色的內心創造”?是不是非等到白璧無瑕或者爐火純青的時候才拿出來?值得深思!
我對中國京劇院的演員比較熟悉(通過看戲),最近我對京劇院的各行角色粗略作過統針。京劇院有“五多、“五少”。所謂“五多”是:花臉多,里子老生多、武生多、青衣多、文丑多;“五少”是:紅生少,武丑少,老旦少、小生少,武旦花旦少(這些都是相對而論),尤其是潑辣旦和花旦缺門,像筱翠花、童芷苓這樣的角色根本沒有,就是連兼演花旦的黃玉華也沒充分使用。京劇院由于閉目塞聽,體會不到觀眾的喜愛,像“辛安驛”、“花田八錯”、“坐樓殺惜”、“活捉三郎”、“打櫻桃”、“一匹布”、“得意緣”、“挑簾裁衣”等,觀眾很歡迎,很愛看,難道說這些戲都是下流風騷、有傷風化的毒戲嗎?都是迎合小市民的低極趣味嗎?
李洪春《斬車胄》
目前中國京劇院的紅生除了李洪春,沒有第二個人了,在全國來說,專工紅生的人也寥寥可數。三國戲里關羽占的地位很重要,趁李洪春健在(已擔經是六十歲的人了),如果再不抓緊把他身上的戲挖出來,將來要瞻仰關羽只好奔向“關帝廟”了。
我們國家的社會主義制度有無比的優越性,但是京劇的發展是與我們新的社會制度不相稱的。難道說演員的才智不如過去嗎?誰也不能相信。這也就不能不關系到對演員的培養和使用問題了。
根據中國京劇院的優越條件,觀眾完全有可能看到他們旗鼓相當、陣營整齊的戲,但是由于京劇院分了四個團,人力既分散,彼此不合作的現象又很嚴重。中國京劇院領導可能認為這是有困難的,各團有各團的任務。但是觀眾是按整個京劇院要求的。觀眾多么想看袁世海、李少春,葉盛章、葉盛蘭,杜近芳、李和曾、張云溪、張春華、黃玉華、云燕銘、李金泉、孫盛武合演的大群戲!
最近北京京劇團正在上海天蟾舞臺演出,他們的演出方法值得學習。馬連良、譚富英、張君秋、裘盛戎都同時出臺,輪流演大軸,戲碼硬,真可謂珠聯璧合,觀眾化一次錢(最高票價2.80元)看四個名角,實在大飽眼福。
我認為中國京劇院必須改變體制,改變演出團體機關化的作法。才能解決演員大量窩工的問題,京劇院應該考慮把四個團并為兩個團,對外演出的名義就是京劇院。分為兩個團,演員和樂師(包括場面)的配搭比較容易。演員可按角色行當劃分為:花臉組、老生組、青衣組、小生組、文丑組;武生組、武旦組、武丑組。如果分的再細些也行,如長靠武生、短打武生等。這樣就可以互相交流藝術經驗,共同研究角色的創造和練功,這不是正符合京劇界求師訪友的優良傳統嗎?區別的是形式不同而已。其它如導演組、道具組等可相應設立。
演出方法可以多種多樣,珠聯璧合的演出;青年演員單獨演出或名演員與中級極演員、青年演員穿插演出。要讓中級演員、青年演員多演,同一出戲,可以好幾組(不限A. B,再加上個C有何不可)演員一起排。如武丑戲“盜銀壺”、“酒丐”。“時遷盜甲”、“楊香武三盜九龍杯”,葉盛章、張春華可演,殷金振,谷春章、劉鳴嘯依我看也未嘗不可演得好。
如果強調劇場不夠也沒理由,中國京劇院直接領導的就有“人民劇場”和“西單劇場”(現已撥交北昆代表團),很多禮堂都可充分利用,就怕不演戲。
中國京劇院演出戲單
中國京劇院是全國性的示范劇院,不能老是坐鎮北京,應該下去到天南地北去巡回演出。全國的觀眾把中國京劇院的演員當作國寶看待,都以一睹為快,為什么不去滿足這種要求呢?同時演員也可以更多的得到演戲的鍛煉。
對于中國京劇院幾年來劇目貧乏現象不能不說幾句。
去年各地挖掘傳統劇目的浪潮拍打在中國京劇院的身上,于是京劇院也動起來了,并在九月里在報紙上公布了“翻箱底”的消息:傳統劇目竟有1000多個,能上演的有近300出,并且擬定挑選40多出在第四季度上演,實在讓人振奮!可是直到現在也不過演了20來出。
我曾擔對中國京劇院在去年十月,十一月的演出旺季作了統計(這是幾年來演出最多的兩個月)。平均每天有一個團演出,上演的劇目有70-80出,其中演出場次最多的是“雁蕩山”、“鬧天宮”、“三岔口”、“秋江”、“二進宮”、“貴妃醉酒”、“黑旋風”,來回輪換,而有些劇目如“逍遙津”、“惡虎村”、“上天臺”、“單刀會”、“得意緣”等只演了一兩場就不見了。
是不是中國京劇院沒有擁有大量的傳統劇目?不談新創作、改編的,僅是在演員身上就蘊藏著挖掘不盡的寶藏。我找出解放后頭幾年京劇院演出的戲目翠單,像“荀灌娘”、“十八羅漢斗悟空”、“江漢漁歌”、“兵符記”、“錘震金蟬子”、“漢壽亭侯”、“戰太平”、“云羅山”、“盜銀壺”等都是久久不演了。甚至連近年來觀眾一致認為陣容整齊、質量甚好的“反徐州”、“陸文龍”、“金沙灘”、“青梅煮酒論英雄”、“蝴蝶杯”、“三顧茅廬”也不演了,給錯過了機會的觀眾是非??氏胍豢吹摹?/p>
李少春《云羅山》
對于“云羅山”一劇,有位同志幽默地說:“要看‘云羅山’,正月初二三?!边z憾的是去年春節時本來觀眾已買了票,但由于特殊任務又取消了。
尤其像“白蛇傳”、“三座山”、“柳蔭記”、“蝴蝶杯”等大戲化費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布景很豪華,服裝也新穎,如果不經常演,豈不是極大的浪費!
觀眾對中國京劇院沒有什么苛求,只希望讓演員把身上的拿手戲露出來,把劇目開放出來。
在挖掘傳統劇目的同時,對于中國京劇院已經許過愿的“宋景詩”、“淝水之戰”、“黃泥崗”、“唐賽兒”、“南冠草”、“金貂記”、“雁翎甲”、“望娘灘”、“張良進履”也還應該爭取逐步實現,更使京劇藝術錦上添花。
最后我再一次的要求和希望中國京劇院,虛心地聽取一下觀眾的呼聲吧!
戲劇報1957-05
來自“京劇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