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
后殖民生態批評是以全球一體化為背景,從后殖民視角出發,對影片所展示的人類、環境、動物等相互間的關系加以評價,對全世界的霸權行為加以揭示,以尋求公平、正義。生態批評、后殖民主義理論之間的相互滲透,催生了后殖民生態批評,也促進了一種新型文學批評理論的誕生,成為該領域的重大轉折點,也是研究人員密切關注、思考與探索社會問題的體現。
一、 后殖民背景源溯
電影《恥》講述的是1994年南非種族隔離制度被廢除以后的故事。戴維·盧里是影片中的男主角,52歲的他是開普敦科技大學的一名教授,主教文學專業。因為與學生梅拉尼之間發生了性丑聞事件,戴維·盧里不得不辭去大學教授這份工作,因為他不想在公開場合進行悔過。之后,戴維·盧里從城市來到鄉村,女兒露茜的農場成了他的借宿處,在農場的生活中,他結識了動物福利會的義工——貝芙·肖和黑人農場工佩特魯斯等。初到鄉下,在城里呆慣的戴維·盧里感到非常不適,他無法忍受鄉村生活的平淡,直到有一天,三個黑人的搶劫打破了農場原本的寧靜,他們對露茜實施了強暴,并縱火導致盧里受傷。搶劫事件發生后,盧里試圖說服露茜遷居到荷蘭,但露茜沒有按照他的意思做,而是選擇嫁給了佩特魯斯,并以農場作為嫁妝,盡管佩特魯斯已經擁有兩個妻子,露茜通過上述條件換取了佩特魯斯的保護和繼續生活。整部影片沒有過于復雜的情節,但卻令人深思,盧里和露茜的抉擇讓人難以理解,影片的主題也受到批評家們的廣泛議論。[1]
二、 影片中的后殖民生態批評
在影片《恥》中反映了后殖民多重生態危機現象,其中不乏深刻的生態批評。
(一)自然生態批評
自然生態批評反映在人與土地、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方面。對于土地而言,其作為自然生態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土地所有權的霸占成為統治權力的最直觀呈現。在影片中,土地和動物問題似乎都是一種隱喻,是故事情節發展背后所流露的。[2]在后殖民時代,南非的土地改革不僅代表土地的再分配,而且表達的是一種對土地的傳統文化態度的扭轉。傳統自給自足式的經濟社會環境下,土地成為人們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基礎。在殖民者侵占土地前,南非的土地是公有的,這個國度也是自由、平等的,無地契、無買賣、無地租,也為廣大原著人民帶來了強烈的歸屬感、安全感與依賴感。殖民者入侵到,到處都是肆無忌憚的掠奪、占取,法律所規定的土地所有權,使得所有土地都集中在少數的入侵者手中,作為其征服、主宰的工具。原本屬于自然的土地,被圍上了圍欄,人們對于土地的態度也逐步轉變,甚至在殖民主義逐步褪去后,土地對于南非人民而言也不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財富,而成為人們爭奪、霸占與買賣的所有物。如影片中,佩特魯斯一直流露出對露西土地的覬覦,并采取了一系列卑鄙的手段,就是為了將其土地占為己有,當然,最終他的目的達到了,露西也試圖利用土地,換取他的庇護,過上所謂的“平靜生活”。
關于人與動物的關系,影片《恥》中也有描述,特別是對狗的描述,庫切也被認為是采用一種“獨特的方式為動物權力予以辯護”;露西也是熱愛動物的一個代表者。在她的眼中,生活就是如今這樣,有人、有動物,露西喜歡與動物分享自己的特權,認為所有生命體都有平等的生存權利。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認為,盧里剛來到時,對動物福利站十分不屑,在他看來,人、動物層次不同,他對于動物的喜歡都只是出于他喜歡吃肉,物種主義思想根深蒂固,但是,當悲劇發生之后,盧里對動物的命運產生了同情,眼睜睜地看著兩只羊死在屠刀下,甚至發出了感慨:“自出生日起,就注定死在屠刀下……羊何時老死過?”而這種對于動物的殘害,凸顯的確實人類自身的恥辱,這種“唯我獨尊”的思想嚴重損害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日后也勢必會危及到自身。
(二)社會生態批評
南非在后殖民時代時期社會問題層出不窮,有種族斗爭、暴力沖突、土地糾紛、各種犯罪以及生存危機等。在影片《恥》中,大致有三種人際關系存在:父女間關系、男女間關系、白人殖民后裔和本土黑人間關系,生態文化的不健康導致一系列沖突和隔膜的產生。
深刻的種族仇恨充斥其中,在影片中,受到種族主義思想的影響,白人占據著話語權,黑人卻以一種落后的形象出現,被邊緣化、被統治,由此引發了黑、白人種族、文化間的懷疑、仇恨。這種種族隔離,使得黑人長期以來受到壓迫,無論是物質上的貧困,還是精神上的折磨,如此種種使黑人對白人后裔滿懷仇恨,在影片中甚至進行了不擇手段的報復。但受西方一直以來的文化影響,盧里很難接受這一事實,更無法接受女兒的黑人朋友,當女兒受到三個黑人的強暴時選擇了忍氣吞聲,他覺得這一切難以理解。露西試圖融入黑人,也熱愛這片土地,她想在此和黑人鄰居友好地生活下去,但這種愿望最終卻換來無盡的傷害,天真的她從未受到黑人的真心接納,反而淪為報復對象。
父女之間沖突的呈現。盧里是一個大學副教授,具有體面的工作與較高層次的社會地位,生活在大城市中,屬于“文明之子”。但露西卻在父權制下選擇了抗爭,一直以來順從的她選擇與父親不同的生活方式,她在一個小鎮上,經營著一家農場,養花養狗,與黑人鄰居友好相處。盧里對于女兒的這種生活方式顯然很不滿意,看著她的印花衫,赤裸著的雙腳,他認為女兒不再是過家家玩農場的女孩,而是成為了一個十足的鄉下女,他甚至瞧不上女兒的朋友與工作,希望露西可以選擇高層次的地位和生活方式。觀念的差異使得父女二人日漸疏遠,隔閡日趨加深。在暴力事件后,二人之間的沖突迅速加劇。盧里要求露西報警,但露西卻忍受了下來,他勸女兒離開,重新生活,露西卻選擇了留下,甚至將農場作為自己的嫁妝,與奪走自己土地的黑人結婚生子。露西對于父親的干預顯然很不滿,這件事對盧里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女兒的選擇又帶給了盧里沉重一擊,他無力保護女兒,只能眼睜睜看到女兒出賣了所有財產、尊嚴,向他一直以來鄙視的黑人尋求庇護,這無疑是對他白人至高權利的否定。
丑惡的性關系。薇爾·普拉伍德在西方“理性中心文化”中對“男權中心主義”和“人類中心主義”進行了歸結與批判,這種文化觀念具有特權性,交織在種族主義、殖民主義和性別主義中間,給殖民地環境和生態帶來巨大的影響。[3]文化人出身的盧里骨子里帶有男權中心主義和白人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在盧里眼中,黑人女性的地位要比自己低下,但與他發生過性關系的女性(女學生梅拉尼、妓女索拉婭、動物保護站義工貝芙·肖)均為黑人,不和諧、不平等的關系永遠存在于盧里和她們之間。直到他看到了女兒被強暴的事件后,他開始反思他對梅拉妮所做的事的殘忍,及其對梅拉妮及其家人所帶來的傷害。于是電影中,盧里選擇懺悔,他向梅蘭尼的父親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并向梅蘭尼的母親、妹妹虔誠跪下,祈求其原諒,但影片中梅蘭尼家人對于他始終心懷芥蒂,無法徹底釋然。
(三)精神生態批評
長期的殖民主義與種族隔離制度,引發了畸形的自然、社會生態,生活在這種時空下的白人、黑人,也無可避免地產生了精神扭曲。白人難以擺脫“白人至上主義”優越感,而長期受到壓迫的黑人,由于積攢的仇恨、憤怒,使其日趨偏執、暴力、喪失應有的同情感。[4]
南非種族隔離制度被廢除以后,盧里任教的大學撤銷了原來的古典語言和現代語言學系,而他也被調到傳播學系。盧里在備課、批改作業和授課過程中十分認真和努力,但仍不能改變學生們不喜歡他課程的局面。在學校的轉型期間,盧里深深感受到自我的不適應性,過去的英國文學是那么經典,現如今卻淪落到被邊緣化的地步,這讓知識分子出身的盧里難以接受,他的內心也感到非常失望。角色轉變的被迫性和課程設計的變動性,讓這些白人知識分子們在后種族隔離時代很難適應生活。究其深層次原因,盧里內心依然無法接受白人至上觀念的轉變,不愿意正視種族隔離制消除之后,白人地位的滑落,無法忍受殖民文化的邊緣化。雖然,盧里并不能代表帝國主義者,但后殖民政策對他的影響不可謂不深刻。他自身所教授的白人文學也進一步加深了其對于白人文化的認同,以及對黑人及其文化的鄙夷。實質上,盧里在高校所傳授的知識,正是殖民主義擴張的一部分,以文化傳播的方式,參與了歐洲的海外殖民擴張,打造出了所謂的“情感結構”,為帝國的殖民統治與實踐提供支持。無法適應這種轉變的盧里,很難在高校中繼續找到精神的依托,因此,他選擇了離開,與女兒露西共同住在鄉下。雖然是白人后裔,露西卻不留戀繁華的城市與優越的生活,選擇與黑人為鄰,在南非那片土地上自給自足的生活。盧里身在其中也感受到了寧靜與安逸,獲得了短暫的精神寧靜。但僅僅是短暫的平靜之后,有如伊甸園一般的童話就被打破了。露西的幫工黑人佩特魯斯與之第一次見面,盧里就立即感受到了來自他的狡詐的目光。盧里提醒女兒:“他不像是好人。”并力勸女兒脫離這里的生活,去開普敦或移民荷蘭。這里可以看出,盧里雖然談不上一個種族主義者,但對于黑人的態度始終是排斥、鄙視的。多年的殖民統治使得這種思想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了他的潛意識中。
在電影中,白人盧里對黑人的偏見存在,而以佩特魯斯等暴徒為代表的黑人,對于白人更加仇視。露西就是這樣一個種族仇恨下的犧牲品,盡管她選擇和睦、友好地與黑人相處,甚至努力試圖融入黑人中,但依然未受到真心的接納,甚至成為了仇恨的發泄目標。因此,佩特魯斯等選擇過激報復,對露西的侵犯映射了其精神的扭曲。讓露茜難以置信的是,暴徒對她的仇恨,并不是關于她個人,只是由于她是白人,他們排斥所有白人及其文化,并試圖暴力驅逐她,即使種族隔離制被取消,但種族隔閡不會消散。露西所向往的白人、黑人友好相處的社會只是難以匹及的烏托邦。
結語
影片《恥》所呈現的后殖民生態問題使人不得不深思,如何實現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動物的友好相處,站在后殖民生態批評視角下對這部影片加以審視,似乎才能理解盧里和女兒露西的經歷與選擇,影片所提倡的通過寬容、理解實現不同膚色人種之間、人與動物、人與自然間的和諧相處理念,對于如今這個世界而言依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也許會有更多的人選擇像露茜、盧里等人一樣,積極、努力地消除種族隔閡,打破人與自然之間的對立,促進各種族間真正實現和諧、融合。
參考文獻:
[1]蔡圣勤.兩個隱喻:關于拜倫的歌劇和狗的出場——庫切小說《恥》之再細讀[J].湖北社會科學,2011,23(1):248-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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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嘉娜.對現代社會機制和人性的深刻批判——解讀《恥》背后的反諷與悖論團.國外文學,2010,34(3):188-195.
[4]鐘再強.后殖民生態批評:回顧與反思[J].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12(5):166-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