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鑫鑫
從電影本體的本土化視野而言,電影其實就是一種鄉愁式書寫。《番石榴熟了》 是一部越法合拍的文藝片,同時亦是一部純粹到無以復加的越南本土影片。這部影片中的民族風味濃郁,而除卻其異域風情的表象,我們看到,在越南電影所特有的舒緩與詩意敘事過程中,這部影片為觀眾們展開了一幅相當于中國20世紀60年代之際的社會長卷。雖然越南本土電影中尚存在著不可避免的稚嫩與粗糙,但其中飽含著的真情實感式的內涵,卻是當今許多大片所極度缺乏的,同時,亦是中國電影回歸本真的最佳參照。
一、 越南本土電影身份記憶的建構
(一)身份記憶的物象化建構
人類個體存在的意義,就是對其自我身份的完整記憶,這也是人類與動物之間最大的區別所在,人類能夠牢記關于其身份的所有關鍵記憶,然而動物的記憶卻極為有限,并且,動物沒有主動式的關于自我身份的完整記憶,而只有被動式的事件驅動下的極不完整的身份記憶。對于《番石榴熟了》中的男主角而言,由于其從番石榴樹上高墜,頭部受到重創,而使得其身份記憶停留在13歲,因此,造成了其對于自我身份的不完整的記憶,構成其記憶拼圖的只有至親的姐姐、曾住過的老屋、老屋院子里的那棵番石榴樹。而番石榴樹則是男主角童年的幾乎唯一樂趣,同時,更是其記憶碎片中的承上啟下的關鍵。這部影片的這種奇異個體的陌生化建構以番石榴樹這一物象,形成了男主角身份記憶的根性靈魂所系。
(二)身份記憶的回憶式建構
《番石榴熟了》在其敘事過程中,不斷地由事件驅動著回憶,尤其是在影片的前半部分中,回憶更是成了當之無愧的重頭戲。影片中回憶的作用主要有二,一是透過回憶的不斷插敘倒敘式的梳理,使得整個故事的脈絡以及其中的人物關系,都因此而變得漸漸清晰起來;二是透過圍繞著男主角身份之謎的回憶方式,以全知全能視角向觀眾解讀了男主角的身份記憶。[1]影片以淳樸的民族風情演繹了樸實無華的生命,表現了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心地善良、清澈、質樸。男主角父親的無償贈房(一生財富積累)、贈書(一生心血積累),令生存于現代社會蕪雜之中的人類,見識到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善良到底的純真年代與純真世界,而這些回憶式建構,也為男主角的身份記憶找到了歸屬,并與那個年代和那個世界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三)身份記憶的他者式建構
影片中的男主角純粹、善良、清澈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程度,中國現代的年輕人在觀看這部影片時最普遍的反映,就是覺得影片中的一切意識與行為,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議且無法理喻。這部影片的主創者為了突顯男主角的身份記憶,既采取了物象化的建構技法,又采取了回憶式的建構技法,同時,更采取了他者式的鏡像式的建構技法。這種他者式的鏡像式建構技法,將男主角置諸其所生存的周遭環境之中,不惜筆墨地以周遭環境中的不同他者對男主角的身份記憶進行了鏡像式建構。例如,影片前半部分中的買甜菜一場戲,男主角本來是去買甜菜,但卻因為城管驅散了市場,只幫助鄰居大娘完成了買魚的囑托,并且還將買好的魚進行了細致入微的去鱗、去鰓、去臟、切段、清洗。甚至能夠做到先人后己,當鄰居有請求時,男主角能夠立即放下自己的東西,義無反顧地盡心盡力幫助鄰居。
二、 越南本土電影身份記憶的擾動
(一)身份記憶的情感性擾動
《番石榴熟了》的結局令人心碎,影片以插敘、倒敘有機結合的敘事方式描寫了一位中年男子定格于13歲的身份記憶。在異常簡約的劇情發展過程之中,影片亦不斷地建構著男主角的單純的情感。事實上,影片著力捕捉了男主角的潛藏于其固化于13歲內心深處的愛的影蹤。吃過番石榴的觀眾可能都會注意到,這種水果成熟之后,表皮會變得比較黃,熟透的番石榴會有裂口,露出果實內的紅色果肉。而《番石榴熟了》一方面指代了男主角13歲的狀態,另一方面則指代了整個越南社會發展初級階段的完結。影片中的男主角雖然其實際年齡停留在13歲,但這卻并不影響其內心中樸素的愛的情感的生根發芽。影片中的兩個女人阿蘭與阿娥,分別傳遞給了男主角不同的情感擾動,阿蘭回饋了善真,而阿娥則回饋了更為復雜的情感。
(二)身份記憶的反差性擾動
一部優秀的影片,即便是平淡敘事的影片,亦應由主創者引入適度的沖突,方能增強劇情的戲劇性、曲折性、趣味性。《番石榴熟了》這部影片亦塑造了一個阿蘭父親這一奸商形象,該形象在這部影片中不僅僅代表著具體的奸商個體,而是整個奸商群體。這一奸商與中國式奸商同樣透過利益尋租手段,獲得了男主角父親免費贈予國家的房屋,并且將其視為己有,更將阿蘭的善良視為一種愚蠢。事實上,這一奸商形象不僅與影片中的男主角形成了一種相對式的對立沖突,而且更與這部影片所不斷建構起來的善良形成了絕對式的對立沖突。可見,任何影片都應將其置諸其本體所在的歷史氛圍、時代背景、人文周遭的沖突之中方能令觀眾獲得更深刻的光影體味。[2]反差強烈的善惡擾動為風雨欲來的老屋帶來了劇情未來發展的變數,這種變數擾動成為這部影片戲劇沖突的關鍵因素。
(三)身份記憶的意識性擾動
越南本土電影有著強烈的民族意識性,同時,由《番石榴熟了》這部影片加以審視,影片中仍保有著對于普通民眾的平視視角下的深深眷戀與關懷之情,而這也恰是越南本土電影的一種最值得贊揚的民族根性。這種民族根性使得越南這一時期的本土電影,已經凝結成為一種越南民族值得驕傲、自豪、珍存的寶貴光影。同時,這種民族根性亦與其他尚未因商業化而喪失其藝術本真的善良質樸創作者一道,成為人類藝術歷史上的一道真正靚麗的光影。對照越南本土電影的藝術良心,反觀現實,卻是一個近乎病態的世界,一個處處機關算盡的人把持著的世界,一個自私到極致的世界,一個無情無義才能往上爬的世界。可見,藝術唯有關照個體生命,并針對個體生命的存在意義,進行深刻追索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下的形而上的光影永恒。
三、 越南本土電影身份記憶的消解
(一)身份記憶的體制式消解
《番石榴熟了》所反映的越南本土電影身份記憶,有著強烈的時代性,這一時代性恰與20世紀60年代之際的中國相類似。在國有化精神的感召之下,影片中男主角的父親以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將一生財富積累并且精心設計建造的二層樓房,無償地奉獻給國家,同時,也相當于將男主角僅有的全部的13歲的身份記憶,進行了一種硬性的禁斷式割裂。小而言之,這種硬性禁斷式割裂對影片中男主角的身份記憶造成了一種體制化的強烈消解;大而言之,這種硬性禁斷式割裂,實際上亦形成了一種由體制化這一外因所直接地強加于整個越南人民的那種整體身份記憶的隱性消解。主創者將這種真正想通過藝術作品表達的主觀情感,層層包裹在故事之中,以故事性的轉折、沖突、舍離等等意象,隱喻性地表達了主創者對于這種體制式消解的辛辣的嘲諷。
(二)身份記憶的干擾式消解
《番石榴熟了》這部影片中的男主角無疑是不幸的,在主創者所建構的善良到極致的身份下,男主角停留于13歲的已經形成傷痕般的殘存記憶竟然仍然無法保有,這樣的結局對于這樣一個極度善良的男主角而言,可以說是極度悲慘的。影片中的與貪腐官員狼狽為奸的奸商的外力式干擾,消解了男主角殘存的身份記憶。那雖然僅僅只是一株番石榴樹,但是那棵樹卻是男主角永遠止步于13歲年齡的永恒記憶,連同那顆番石榴一并封存著男主角的整個人生。影片以對樹的砍斫,指代著一種身份記憶的褫奪。[3]影片試圖通過樹的砍斫這一極具聯想、指代、引申意義的大他者,將男主角所有的身份記憶一并抹去。然而,砍斫之后必然會造成傷害、留下傷痕,這樣的硬性傷痕顯然將永遠地鈐印于越南本土電影的身份記憶之中。
(三)身份記憶的傷痕式消解
體制式身份記憶的消解與干擾式身份記憶的消解,已經為本片營造了一片片新結痂的傷痕。這一片片新結痂的傷痕無論如何都經受不起任何形式的撕裂。傷痕如果不野蠻性地血淋淋地撕裂開來,傷痕尤其是那種初結痂的傷痕,顯然不會那么地痛徹心扉。而在影片的結尾處,主創者卻近乎殘忍地以一種看似輕描淡寫式的對白,將男主角乃至整個家國的由時代所炮烙下的傷痕,野蠻性地砉然撕裂開來。在那一刻,觀眾們不僅能夠看到男主角姐姐的悲痛欲絕,也能夠聽到自己發自內心深處的那種心碎的聲音。越南那一歷史背景下的社會轉折,與中國曾經經歷過的如出一轍,歷史所刻下的創痛以傷痕文藝化的光影形式呈現在觀眾面前,同時,更以悲涼意象表達出了整個越南本土電影的身份記憶中的那份不忘初心的家國情懷。
結語
《番石榴熟了》是一部彌漫著樸素越南本土民族文化情感的影片,這部影片以越南本土電影所特有的舒緩節奏與詩性敘事,講述了一個記憶被破碎者的陌生化個體的獨特身份記憶。同時,從整個地域與時代大背景而言,這部影片更是一部記憶被破碎者的并不陌生化的整個越南民眾無意識群體的一份,以永恒光影承載著的彌足珍貴的家國身份記憶。當影片中的男主角的記憶被濫權者揉搓得粉碎,觀眾們的心碎聲亦隨之而響成一片時,我們顯然能夠從這種超越時空的光影之中,感悟到那種善惡強烈反差下的悲涼氛圍。透過男主角純粹、質樸、清澈的眼神,我們亦看到了越南本土電影身份記憶中的那份由藝術所表現出來的藝術家們的尚未泯滅的良知與樸實無華的高尚靈魂。
參考文獻:
[1]付才酈.美麗的白絲綢演繹堅定人生——淺評越南電影《穿白絲綢的女人》[J].傳播與版權,2013(3):105-108.
[2]朱鑫雅.陳英雄電影中的“故國情節”——以“越南三部曲”為例[J].電影評介,2012(23):8,41.
[3]梁珊珊.跨越時空的人性唱和——中國小說《賣油郎獨占花魁》與越南電影《戀戀三季》對讀[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
科學版,2009(4):159-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