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漁歌唱響北部灣 臨高上演 哩哩美盛宴
“哥出海,妹在家,看到船桅就想哥,千萬條船桅都不是,最高那條才是哥。”咿呀哼唱幾句簡單的歌詞,吟出了海邊漁民的日常生活,也唱出日落漁船歸來的畫面,更唱出了漁家阿妹的思念。一到臨高,“哩哩美”漁歌隨處可聞。
海南省臨高縣,位處海南島北部海岸,這里,澎湃的海浪與沉靜的火山巖千年碰撞,將大海和大地的恩賜帶到這片富饒的土地上,農耕社會文明和漁鄉特色風情,同生共長。綿亙毓秀的文瀾江,層巖飛瀑的百仞灘,絢麗欣榮的高山嶺,海闊弘毅的臨高角,古韻猶存的老坊街,悠久書香的臨高文廟,在這里相互交融,處處充溢著山水之靈氣。
臨高,不僅有美麗的風景,美味的海鮮,還有美妙的歌聲傳唱。說出來平淡,唱出來卻很有氣場。臨高漁歌“哩哩美”已流傳千年。在這里,無論談情說愛,或是耕田、捕魚,亦或是婚喪嫁娶,都要唱“哩哩美”。高興時,以歌代言;苦悶時,以歌解憂;孤獨時,以歌為伴;勞作時,以歌除乏……
臨高漁歌“哩哩美”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是中國民歌中一種最容易讓異域人一“聽”鐘情的優美旋律,具有鮮明的地方文化色彩和滲透著濃郁的新盈港一帶的本地鄉土氣息,它不僅是海南民間歌謠中的典型代表,也是中國最具藝術魅力的首屈一指的漁歌,甚至連一些外國的漁歌藝術也只能望其項背。
千年漁歌唱漁村
海南省民間文化研究會會長王貴章介紹,“哩哩美”最早起源于臨高新盈漁鎮后水灣一帶漁家妹賣魚的叫賣聲,“賣魚(咧),大家來買魚(咧)……”,后來逐漸形成一種具有獨特旋律的漁歌。臨高“哩哩美”漁歌是漁家男女老少生產生活中所吟唱的歌謠。男人們撒網捕魚隨口來一段,海闊天空;漁姑們補網, 哼唱“哩哩美”解除疲勞。閑暇時,男女青年常用“哩哩美”來調情,進行對歌,看誰編得快,對得妙。漁村節日,更是人如潮,歌如海。
“哩哩美”漁歌歷來備受歷代文人騷客的青睞,南宋名臣胡銓被貶海南島路過臨高時,曾被當地人所唱的“哩哩美”漁歌吸引而停留歇腳,他見此處土地干裂村民無水喝,便領著大家挖了一口清泉井,村民大喜,將其命為“儋庵井”,當地進士戴定實請郡守方世功撰寫了《儋庵泉記》刻碑于井邊,以作紀念,村民還將此事編成“哩哩美”傳唱:“胡公千里過新盈,掘得清泉為百姓,喝水不忘挖井人呀,代代銘記胡公情”。
1962年,戲劇家田漢來臨高采風,聽了“哩哩美”漁歌,賦詩贊道:“椰子林邊幾曲歌,文瀾江水裊新波,此間亦有劉三姐,唱得臨高生產多。”
據有關專家學者考證,臨高漁歌“哩哩美”萌芽于迄今非常遙遠的歷史年代,起碼可以追溯到漢代,當時臨高沿海主要來自中原地區的移民逐漸增多,漁民們撒網、搖櫓時的一唱一和,漁女們甜美地叫賣著,這些勞作中發出的有節奏的呼聲是“哩哩美”最初的萌芽元素和原始的藝術之生活基礎。臨高漁歌“哩哩美”是具有超常音樂天賦的臨高人從長期的漁業生產勞動和樂觀的生活中所創造的獨具風格的藝術產品,這其中漁家人的情愛表達是其流傳和發展的催化劑。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生活的需要,“哩哩美”逐漸走進婚嫁、建房、上學、趕考、拜年、迎客、送客等不同場合,但其表達感情和思想的功能卻是一脈相傳亙古不變的。
據說“哩哩美”從橫空出世到完成第一次質的飛躍要追溯到南宋紹興年間。時任臨高縣令的福建晉江人謝渥體恤民眾、關心教育和農事,更重視漁事,據史料記載當時臨高全縣只有幾千戶人家,一二萬人口,而且幾乎都集中在新盈、調樓等沿海地區。謝渥對發展當時臨高的文化事業的一個重要舉措就是鼓勵、扶持和推動了“哩哩美”的大發展并讓其跨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臺階,其時臨高漁業生產好景連年,漁民安居樂業,漁村處處回蕩著勤勞豪爽的漁家人快樂、悠美的“哩哩美”歌聲。也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臨高漁歌“哩哩美”從開始的產生就凝聚著全體臨高先民的文化智慧和音樂天賦,因為幾乎全部的臨高人本來就是漁家的傳人,而“哩哩美”的最初起源就在于遠古的臨高沿海漁村。
千年漁歌唱漁村,駒光過隙上千年。隨著人口的增長和生存范圍的擴張,很多臨高人從沿海地區原始的耕海牧漁狀況逐漸從漁民中分離出來,走向全農耕或半農半漁的生產方式,但“哩哩美”做為一種早已深入人心的民間藝術被一些臨高人特別是堅守在臨高沿海地區的“喊人”所傳唱并代代相傳以至生生不滅地傳承和發揚廣大于臨高這塊古老的土地上。臨高的地方文化特征是海洋文化和港灣文化的綜合體,臨高漁歌“哩哩美”是詮注這種文化的最佳符號。
真情實感的流露
時至今日,無論是趕海的漁家漢子們在背向藍天面朝大海撒網捕魚時,還是織網的妹子和補網的老嫗在古港舊巷的勞作間,哼上一段“哩哩美”算是最輕松和快樂的事情了。在新盈、調樓一帶的漁村,夜晚總是浪漫和抒情的時候,總有三三兩兩年輕的男女背影相約在“哩哩美”的美妙曲調中,他們常以現實生活中的場景和事物為參照,通過自己獨出心裁的感受即興互相對唱,以編得快、對得妙和多喝采聲者為勝。
臨高漁歌“哩哩美”是文化之音,賦予一定的物象代表。有關國內權威專家在考察“哩哩美”之后,認為其文化格調蘊含著人們的生命依存方式,為民間性情之響,天地間自然之歌,其演唱內容有愛亦有恨,有苦亦有樂,是真情實感的流露。
在臨高新盈地區,流行一句話:世有偽詩文,但無假漁歌。漁歌“哩哩美”多是漁翁漁婦偶感于大海景色、世風民俗,情有所感,欲有所述,心中有了感受,便發而為歌,故“哩哩美”不屑于假。沒有假,便是情真意摯的流露。
“哩哩美”之所以讓人們喜聞樂見,除了它的優美旋律吸引人,更為重要的是它豐富多彩的內涵,既有生態式的自然性,又有包羅萬象的社會性,讓人雅俗共賞。endprint
愛情產生“哩哩美”。人們在愛情婚戀中,或在古代反抗封建婚姻,或是海邊少女追求的美好愛情,所演唱的“哩哩美”,都有向往幸福、佳期如夢的追求。跟別的文藝作品一樣,愛情是“哩哩美”永恒的主題。在臨高的新盈、調樓等傳統漁鄉,它是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重要載體。舊時,漁村里大都設有“娘子館”。娘子館是臨高的一種風俗,村里懷春的年輕女子常結伴住在其中,等待夜幕降臨時鐘情的男青年來“逛館”,叩響愛的門板,甚至一歌一唱定終生。當今“娘子館”已不復存在,但浪漫和悠揚的“哩哩美”依舊回蕩在這片風行以歌為箭甚至連丘比特神箭都自嘆不如的海邊漁鄉。
勞動產生“哩哩美”。勞動喊出的號子,尤其是表現漁民在大海中與大風大浪搏斗而呼喊吆喝出來的號子,此時的“哩哩美”,具有一種如鼓如奏的雄風與力量;而岸上的漁婦們,在織網或販運魚貨之余對唱的“哩哩美”,就具有一種柔情似水的旋律。
生活產生“哩哩美”。“哩哩美”的歌詞來自似水似火的生活,其演唱內容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傳達著對喜怒哀樂的追述,暗示著對美好生活的渴望。至于什么可以入歌,什么不應該入歌,“哩哩美”沒有嚴格的要求,但比較注重體現真、善、美,反對假、丑、惡傾向的表達,很少有空話、套話的唱詞,也較少出現低俗的內容。
大海擁抱著新盈港,其歌詞內容也跟大海有緊密關系。張網打魚,修船補網,長者壽宴,弄瓦弄玉,鯉跳龍門,入住新居,開張大吉,洞房花燭,金榜題名,久旱甘雨,他鄉故知,彩線珍珠,都能引起“哩哩美”漁歌手的技癢,使之成為演唱的內容。甚至于,坐賈經商,出海祭神,唱漁歌以討吉利;諷刺勸喻,對罵丑惡,唱漁歌以解心頭怨氣,等等,也可成為“哩哩美”的演唱內容。
隨著社會經濟的進一步發展,人們開始講究過休閑的生活,追求新的生活方式,于是,休漁期間,他們也懂得結伴郊游,寄情山水樹木,田野風光,民俗風情,琴棋書畫,時尚文化,均可采錦攝翠入歌來。
愛恨情仇的靈性與張力
可以說,幾乎每一首“哩哩美”漁歌都顯示一種靈性,都有一個故事,都在訴說對美好生活的感悟與追求。
“哩哩美”的音樂結構比較簡單,多為緩慢、拖腔。它沒有華貴典雅般,但也絕非低下、庸俗,它能給人一種酣暢淋漓、健康向上之感。哩哩美的歌詞善用“比”、“興”、“疊”等直述形式,歌男唱女見景生情地自由抒發,尤其是雙關比喻更成為這一民歌中最突出的藝術韻味。“哩哩美”的音樂基本結構獨具一格,它以三個樂段組成,第一、二樂段為主歌,第三樂段為副歌。獨唱多用主歌,對唱以主歌為領唱,副歌為齊唱襯托對唱氣氛 。民歌雖有“十里不同風,五里不同調”之說,但“哩哩美”并非獨腔獨調,任何腔調中的細小變化和區別始終都遵循著一個基本旋律,這個最基本的曲調固定以后,旋律變化和調整一般都跳不出這個“窠臼”。在這個基礎上,利用“哩呵么哩哩美,哩哩美雷愛”這個襯詞來貫穿整個基調的全過程,使基本律、變律、襯詞有機地融為一體,這樣整個曲調就變得更豐富、更具多樣性和立體感。這就是“哩哩美”靈性與張力的要義所在。
漁民從嗓門里喊出的“哩哩美”“拉纖歌”看似簡單,只有幾個句式,但能從中看到漁民搏擊風浪的勇氣和對生活充滿的堅定信心——
男的唱:
“我拉纖呀!纖拉船呀!船打魚呀!
哥哥我海上拉纖,妹妹你岸上懸壺。
哥哥我臂膀硬來拉纖呀,妹妹胸脯厚是溫馨港灣!
魚滿艙來歌滿港,哥妹對唱眼對眼!”
女的唱:
“呼風喚雨哥有勁,捕魚豐收船帆歸。
哥若有心來唱歌,眼望著眼妹領會。
香水香皂齊全備,新衣有穿我更美。
哥若有心娶妹妹,兄妹相好成雙對。”
從歌詞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女子渴望、等待的雙眼。男人出海打魚許久,家中女子盼望戀人能夠早日歸來,那種離愁別緒,十分濃郁地反映在漁歌里。
當地文化人說,“哩哩美”雖大多表達愛恨情仇,但也要看是在什么樣的情景下吟唱。它注重濃郁的心境,強調境由心造的情景。它歌唱大自然,特別強調天人合一的環境,強調超越。它演唱社會生活,就顯得柔和。別看漁民是蜜糖做的,從他們嘴里發出來的吆喝聲、呼喊聲伴唱的“哩哩美”,就有一種彪悍的雄風。別看新盈女是用咸水泡的,唱出的“哩哩美”卻顯得柔情似水。
“哩哩美”是從內心流瀉而出,為自己情感抒發而作,和自己及大自然對話。“哩哩美”演唱引向社會,也是別具一格,對外顯現一種勇氣與包容,對不良的社會問題,特別強調譴責、抨擊;對親人勸和教諭時,就顯得情意綿綿;戀人的對唱,歌聲顯得多么親切,溫婉抒情;朋友的對唱,傳達出和諧的不隔膜美。聽母親與打魚的兒子對唱,感到了一種牽掛。聽稚嫩的童聲對唱,就像放飛著童心的期盼。聽海邊的少女對唱,就像開啟了一壇醇香的地瓜酒。最有趣的是聽鬧洞房時的對唱,一邊是矜持少女,一邊是粗獷男子,不管是對歌輸了還是贏了,男子都會自罰三杯,手舞足蹈樂悠悠。少女又接著大聲喊:“還沒有對上,再來一首。”
不管是吟詠也好,譏諷也好,都是你有情,我有景,你有感,我有悟,十分貼切,有磁性,現場感很強,給人以一種超塵脫俗的感覺。
“哩哩美”之所以耐人尋味,妙趣無窮,就在于它發端于“情”,綿延于“愛”,穿插于“德”,終結于“恨”,通篇都是一個“情”字在貫穿,采用時間、理念、俗語、贊美、祈禱、求財、譏諷等來演唱。對“餓”與“情”、“義”與“情”,“勇”與“情”,“財”與“情”、“忍”與“情”、“誠”與“情”,“文”與“情”、“智”與“情”,等等,都很看重。
新中國成立前,“哩哩美”內容最多的是兩個字:“餓”與“情”。男人搖著小舢板出海捕魚,這是為解決全家人饑餓問題,不顧在海上勞累和生命危險,是一個“情”字牽著。女人盼望男人能打更多魚,又能安全歸來,整日牽腸掛肚,唱漁歌以祈禱,也是一個“情”字牽著。
改革開放以來,當地漁業生產迅猛發展,“哩哩美”唱詞又更多的體現“勇”與“情”內容。“勇”字有與天斗、與陋俗斗,與傳統習慣斗等。發展到漁業股份年代,漁民與風浪斗,與風險斗,這時候的“哩哩美”就充分體現現代信息內容,由“勇”與“情”又轉換為“合”與“情”等內涵。
這里又有了漁歌蕩漾
按常理, “哩哩美”作為一種民歌,受當下多元文化沖擊,可能喜歡演唱的人不太多了,但結果卻令人感到意外:“哩哩美”依然十分流行,漁民、漁婦、老人、小孩、學生等對演唱“哩哩美”都懷著一種熱烈的情感。
這里又有了漁歌蕩漾,是最近十年的事。2000年以來,臨高縣連續舉辦了幾次文化節,為“哩哩美”的傳承與發展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平臺。原臨高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鄧天慶退居二線后,在新盈地區組織一個“哩哩美”研究協會,到目前為止共創作了四本有關“哩哩美”的書,還收集、整理、編寫了幾百首“哩哩美”漁歌,準備結集出版。
臨高縣先后涌現出30多名“哩哩美”漁歌手,歌手的文化層次大都比以前較高。其中,戴志勇以其渾厚、洪亮、抒情的格調,先后幾次獲得臨高縣及海南省民歌賽一、二等獎,并榮獲臨高縣擂臺賽“歌王”稱號;戴慧仙則以其甜美、圓潤的歌聲獲得臨高地區擂臺賽“歌后”稱號。
更令人欣喜的是,漁歌手的不斷涌現,也提高了漁歌的品味,演唱內容較好地融入現代音樂元素與新的生活品質,摒棄低俗、不健康的內容,韻律上也克服了過去比較低沉、緩慢的格調,顯得歡快、活潑、抒情,給人耳目一新之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