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廣峰
時間 現代
地點 重慶某街道上
人物 老鄭,一個中年力哥(重慶叫“棒棒”),簡稱他
【在嘈雜的背景聲音中,有人喊“棒棒”。
【老鄭拎著棒棒應答著和王二哥拉拉扯扯地跑上。
他 來了,來了……哎,王二哥,你拉到我做啥子?給你說這個業務是我先答應的哈。啥子?你先答應的?亂說!人家老板一喊我就答應了!啥子?人家還沒喊你就答應了……你……你是他兒呀?
【爭搶中發現業務被另外一個人接過去了,他目瞪
口呆了半天。
他 哦嗬,業務遭別個搶起去了。爭噻!搶噻!你是他兒的嘛。王二哥,我們兩個團結起來要得不?業務來了不爭不搶要不要得?我賭個咒,再有人喊“棒棒”,我絕對裝起沒聽到……絕對像你這樣規規矩矩坐到……絕對……
【內有一女聲在喊“棒棒”。
他 來啦……來啦……哈哈,王二哥,拜拜……(他一下子跳起來,沖進旁邊,挑起一大擔貨來,回頭對業主)美女老板,送到哪里嗎?車站?要得。(轉身對王二哥)吔,王二哥,你不去找業務憨癡癡地看到我干啥子?哦,我不耿直……剛才賭了咒的?(尷尬地)我……是怕恁大兩包東西,你的個子擔不起,要是把你腰桿閃到起了,我給你養婆娘啊?(王二哥走了)哈哈……王二哥,你慢慢走哦。
【他狡黠地笑了。
他 (轉對業主)啊,你說我幽默呀?我一個下力人幽默啥子哦,我是黃連樹下彈琵琶——苦中作樂咯。哎,美女老板,這里頭裝的是啥子哦,看起多大兩包,啷個擔起輕飄飄的?羽絨服?怪說不得。你莫說這個天是該穿羽絨服了……(羨慕地)哎呀,有錢就是好,可以買這么多羽絨服,換來換去地穿,任性……啊?我不要亂說……好,我不說。嘿嘿……老板,你打算給我好多力錢呢?哦,你不會虧待我……那當然哦,美女老板絕對大方。啥子?五塊錢?(不高興了)對不起,你另外喊個“棒棒”,這幾步就算我免費贈送給你的流量——不收錢。你曉不曉得這里到車站好遠一趟哦。
【女老板問他要多少錢?
他 我要好多錢?至少要給五十嘛!(女喊“棒棒”)……哎,你喊啥子“棒棒”哦?我就是“棒棒”噻?啥子?你說我這個“棒棒”在敲你的“棒棒”,你要格外喊一個“棒棒”,不要我這個“棒棒”。哎,那我又主動少點嘛,四十……九。哎,你不喊“棒棒”了嘛,一口價,三十五!一分不能少,這是我做人的底線。
【女老板說他這個人把錢看得太重了。
他 不是我把錢看得太重,實在是車站太遠了……哦,少說空話,擔起走。好,你走前頭,我跟到走。(邊走邊唱《纖夫的愛》)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
【女老板說占了她便宜。
他 啊?你說我占了你的便宜?對不起,我哪里是想占你的便宜嘛,實在是我這個人喜歡唱歌,尤其是擔起東西的時候,一唱歌就不覺得累了……好好,我另外換一首。(唱《闖碼頭》)不是哥哥不愛你呀,因為我是農村的……對不起哈,好像我還是占了你的便宜。(緊張地)不是我怪頭怪腦的,是這些編歌的人把歌編得怪頭怪腦的……
【人群一陣擁擠,他被擠得東倒西歪的。
他 哎呀,莫擠,擠啥子嘛,你們把我擠成一張相片了……
【他發現業主不見了,著急地呼喊著。
他 哎,老板……美女老板……
【發現王二哥。
他 王二哥,你看見剛才那個美女老板沒有?沒有啊?哎呀,啷個轉個身她就不見了?會不會跑了哦?哦,你說她的貨在我這里,對頭啊?她跑沒道理,對頭!要跑也是我跑,對頭……你爬哦,我跑啥子跑?我缺錢不缺德!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他擔起貨來,邊走邊呼喚。
他 老板……老板……
【天黑了。
他 老板……王二哥,你準備轉去了?(看天)是嘛,天都黑了。你回去嘛,我再等一下……美女老板哦,你恁大一挑羽絨服硬是不準備要了嗎?我那三十五塊錢你硬是不想給了嗎?(唱)你知道我在等你嗎……(鼾聲響起)
【他睡著了,光亮,王二哥拍醒他。
他 (一驚)老板……哎呀,王二哥,啷個是你呀?哦,天都亮了(發抖)啊?我還在傻等啥子?這些貨沒交脫的嘛,我不等啷個辦嗎?那是我做人的原則的嘛。我那三十五還沒拿到,我不等啷個辦嗎?那是我的做人底線的嘛。美女老板喲,你曉不曉得我等了你一天一夜了哦!(發現王二哥攬到了業務)喲,王二哥,你清晨爬起來就整到業務了呀,硬是出門見喜喃!你問我冷不冷?阿嚏,不冷呀……就是有點發抖!你說拿件羽絨服穿起就不抖了……這個要不得哦,未經允許拿人家的東西就是偷的嘛。(發現業主,頓時興奮地語無倫次)二哥,美女!美……我啥子見到美女就不抖了哦,麻煩你把貨給我看到。
【他跑過去一把拉住那個女老板。
他 美女老板,真的是你呀?(業主抓住他的衣服)哎,你抓到我做啥子?你問我跑哪里去了?我沒有跑啊……我啥子不老實,你放手!你過來,你看,這是不是你的貨?哼,貨你自己擔走,把三十五錢給我,一分都不能少。
【女老板直直地看著他。
他 哎,你嘴巴癟一癟的干啥子?王二哥,你看她好像是在哭呀?哎呀美女老板,我真的沒有跑,你的羽絨服一件都不少,不信你數嘛。哎……你啷個越哭越兇了哦?求求你小聲點,要不然那些過路的還覺得我一個“棒棒”把你怎么了!啊?你說我是個好人……(不好意思地)我……我算啥子好人哦?我還不是為了你那三十五塊錢……
【女老板拿出了很多錢給他。
他 哎,你拿恁個多錢給我做啥子?感謝我?要不得,我只要我那三十五,你慢慢找零錢給我。說老實話,要是我腳跟腳把你跟緊點不走散的話,你這挑羽絨服怕早就賣完了。啥子?你這些羽絨服不是賣的?是捐給貧困山區娃兒的?(肅然起敬)哎呀,美女老板,你……你才是真正的好人哦!我……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用手指頭蘸了口水數了數)妹兒,我身上只有這五十七塊錢,麻煩你幫我捐給山里的那些娃兒,多點少點就是想讓他們少冷點。謝我啥子嗎?你想嘛,山里的娃兒是你的娃兒,也是我的娃兒,是我們共同的……哎呀,對不起哈,我好像又占了你的便宜。(汽車喇叭聲)哎,車來了,我給你擔上去。(唱)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美女老板,慢慢走哦。
【復上。
他 王二哥,聽到沒得,人家美女老板都說我是好人……糟了,王二哥,好像美女老板還沒把那三十五塊錢給我呢……啊,算了?為啥子算了?哦,我五十七都愿意捐,三十五就算了?哎,那啷個能算了呢?那五十七是我心甘情愿捐的,這三十五是我辛辛苦苦掙的,一分不能少!老板……三十五塊錢,一分不能少!
【定格。
【收光。
創作構想:
創作《一分不能少》屬于必然,但作為諧劇,《一分不能少》的創作則十分偶然。看似有點繞,其實不矛盾。因為“棒棒”鄭定祥“缺錢不缺德”,苦等貨主幾天幾夜的故事在重慶家喻戶曉,我被這個題材感動很久了,原計劃寫一個小品,并未有創作諧劇的打算。
一天演員凌淋找到我,請我給他寫一個諷刺題材的諧劇,幫他完成“三顆星”的愿望。(凌淋曾于2010年、2013年憑借諧劇《臺上臺下》《電話響過之后》先后兩次奪得“群星獎”)我有點犯難了。原因有二,一是自身素材儲備不夠,二是覺得諷刺題材不夠討巧,于是建議他作一個大膽的嘗試,演一個正能量的小人物—“棒棒”鄭定祥。他聽了我的構思,覺得喜感不夠,我說,“雖說諧劇天生具有諷刺的基因,但是絕不能排除它歌頌的功能。我們大膽嘗試一下,作一個歌頌型的諧劇,說不定更能體現諧劇的魅力”。他采納了我的意見。
接下來我就考慮如何賦予這個主旋律正能量的題材以“喜感”了,因為諧趣是諧劇的靈魂,于是我賦予了“棒棒”老鄭一個可愛的“小毛病”—斤斤計較,并把他較真的風格放大,給他一個口頭禪—力錢“一分不能少”。這樣當一個看似斤斤計較,但在與貨主走散的時間里不停地尋找貨主,最終將貨物一件不少地交還,力錢一分不多要、一分也不能少的“棒棒”形象呈現在觀眾眼前時,是那樣的樸實自然、真實可信。人們被“他”的風趣幽默所折服,被“他”的善良大愛所感動。
凌淋的表演很到位,他憑借該節目獲得了第十七屆中國文化藝術政府獎“群星獎”,實現了連摘“三顆星”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