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

古門樓之戀，來自游走。

這次拍攝古門樓，我的算盤打得很精細，也打得很心酸，甚至已經陷入絕境，不想再動了。古崖州四五區所剩完整門樓廖廖無幾，最多也就五十家。讓人引以為傲的樂羅古村，我連續兩次且多時飄蕩也僅拍攝到四家門樓，且多破損。樂羅古村作為古老的崖州文化發祥地之一，角色甚為尷尬，街巷中已難尋古建精神符號。殘酷現實，也許都堅持不下去了。

崖州四五區傳統一進式四合院，多由圍墻、門樓、照壁、兩側偏房、正堂和耳房廊道組成，而門樓又是崖州古民居的重要組成部分。凡屋多有門，它是一家一戶進出的主要通道，原為防止偷盜、圈起地界之功能，到后來門樓建筑特別考究，路人只見門不見人便可略知主人身份。門樓既是門面也是社會地位的象征，它是文化符號也是歷史見證物。

兩年多前，我曾經拍攝過佛老村邢定綸故居門樓，其挑檐式建筑，門楣上檔壁題有邢定綸手跡“外翰第”紅底三大字。可惜生活總是太多轉角，讓人措手不及。當時的“外翰第”三字被“xxx萬歲”幾字嚴嚴實實蓋著，這是文革留下的印記。其時樂東各村門樓一樣屢遭破壞，字和彩繪都被鏟得模糊不清，幸免于難的極少。邢定綸當時是崖州顯赫的書香門第世家，曾獲五品封銜，按其級別和身份，由普通門第轉為“外翰第”。歷史，它已越來越淺薄和無知，如今的邢氏門樓已門不當戶不對，因為沒有得到必要的保護，如今的“外翰第”好似是浩劫之后的殘骸，舊的舊、塌的塌，在風雨侵蝕中散發著霉味再難重見天日。

四五區門樓雖小卻十分華麗。青磚黛瓦、飛檐凌空，粉壁彩繪裝飾鮮艷、豐富，其中鑲嵌花窗，令人目不暇接。崖州四五區門樓中較典型的有佛老邢氏門樓、丹村王氏門樓和黃流邢福義門樓等。抱一村陳氏又有民國雙門樓，無不體現崖州建筑風格的魅力。樂羅村光緒拔貢羅珊瑚古宅，彩繪精巧雅觀，門楣上檔壁赫然題有篆體字“星聚第”，中間門楣兩側各有一只蝙蝠飛翔。古代圖案偏愛蝙蝠，因蝠與福諧音，寓意“福壽雙全”。而門樓多有樓名，它是門樓必不可少的點綴，門因字貴。門樓題字內容多涉及姓氏族人、家規家訓、人物典故和封賜封賞。佛老村邢氏“外翰第”、樂羅村陳氏“華翰第”因封賜得名；樂羅拔貢羅珊瑚“星聚第”，可能，它要么是羅家人聚族而居得名，要么是主人盼望文人墨客、圣賢學者、富商云集其宅，要么，主人暗藏聚財心理。本人拍攝的門樓，以姓氏自報家門的還有佛老村黃氏“江夏第”門樓、林氏“九牧第”門樓、邢氏“河澗第”門樓，黃流陳氏“潁川第”門樓等，究其由來，江夏郡為黃氏的發源地；九牧林氏，源遠流長；潁川堂又是陳姓的著名堂號之一。樂東門樓以姓氏堂號命名，這是各姓氏族人對故土的懷念和尋根情結。小小門樓，一字一磚一瓦都是傳統文化的體現。形態各異的題字，書體或遒勁有力，或清秀飄逸，古色古香堪稱崖州瑰寶。

門樓是身份和貧富的象征。所謂士、農、工、商“四民”，不論是現在還是過去，國人都講究門第等級和門當戶對。小小門樓看似普通卻可顯露社會秩序。因門樓是戶外廣告、供人觀瞻之地，人們就是衣食無著也得竭其全力而為之。我所看到的不少門樓和房子并不相符，門樓高雅華貴房子卻低矮慵懶，主人不惜花重金弄點裝飾物裝點門面，它儼然是高檔小區，從外面看還挺像個有錢人，可惜，不過是主人喬裝打扮罷了。在古代，看不起病、上不起學的人可是很多的。

古崖州傳統門樓共同特點上下前置不少圓木孔、內設計精巧機關能實現迅速開啟和鎖閉，具有防盜、防匪之功能。九所關氏、佛羅林氏門樓外型堂皇美觀，布局嚴謹，門樓上再設置樓閣，通過樓閣兩個小窗可供瞭望及監視四方動靜。可以說，四五區古門樓是古代崖州建筑的精髓，是回望崖州文明足跡之門，這是祖先給我們留下的文化遺產，它為我們展現了古老的藝術之美、人文之美。但歷史的風風雨雨和現代人的急功近利，現四五區保存基本完好的合院極少極少，各村幸存門樓已經不多，再過幾年，它們的命運也可想而知。